台灣正式加入WTO後，各國農產品如大軍壓境般急切叩關，農委會開放農產品進口名單像空襲警報似的，宣告一場血戰即將開打。夜晚沿著中山高南下，中部彰化及嘉南平原一帶的農田，夜照燈海雖然依舊閃亮迷人，農村裡卻瀰漫著棄械投降的低迷氣氛。

     話雖如此，就像戰爭中總有不認命的人，一心想要設法退敵殺出重圍，農民奮發轉型的故事還是時有所聞。伴隨著台灣農業發展，成立迄今已經45個年頭的農友種苗公司，就立志要做世界西瓜大王。

農友多項品種位居亞洲第一

     「過去60年來，全世界總共研發出6個新的西瓜品種，我們農友就占了4個」，過了年已經高齡79歲的創辦人陳文郁徐徐地說，不管是風行台灣的無子西瓜，還是正在大陸熱賣的黃皮紅肉「黛安娜」西瓜，都是農友種苗的得意作品，今年農友還將發表一個尚未命名的新品種──2公斤重的無子西瓜；一手端著比一般小玉西瓜還要迷你的新西瓜，陳文郁得意地說「美國目前最高品質的西瓜，甜度為9度，這個西瓜的甜度卻高達13.4度」，憑著種了45年西瓜的超強直覺，陳文郁預見這又將是一個得獎作品，而全球西瓜市場也將為之風靡。

     除了農委會農試所，農友種苗可謂是台灣蔬果育種的第一把交椅，也是唯一一家較具規模的種子公司，全盛時期農友的種子賣到全世界28個國家，新品種的發表會總會吸引上百家來自各國的種子商來台選購，「我們當然是台灣第一，亞洲排名也在十名之內」陳文郁說；這個說法其實還過於謙遜，因為陳文郁把飼料作物種子商也算進去，如果單就蔬果類，農友種苗可是位居前五大，多項品種位居亞洲第一。

每年西瓜研究經費達1億元

     以1997年研發成功的「黛安娜」西瓜為例，這個獨步全球的黃皮紅肉西瓜，不僅讓在農作物育種領域占有重要地位的日本農業專家嘖嘖稱奇，立即吸引日本最大的種子公司爭取專賣權﹔在中國大陸這個全世界西瓜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，也吹起「黛安娜」旋風，當地瓜農爭相搶購種子，一顆黛安娜西瓜種子價格飆到新台幣8塊錢，對照一般西瓜種子每顆1至2元，簡直是天價！而短短幾年內，中國大陸進口黛安娜種子的數量，一年超過30噸。此外，農友種苗在擁有9億人口的印度開設分公司的頭兩個月，小試一下身手，就賣了500萬新台幣。

    有趣的是，這個甜度高、種植容易的的黃皮西瓜之所以稱為「黛安娜」，是因為研發成功當年剛好發生英國王妃黛安娜在法國車禍身亡，為了紀念自己心目中的偶像，陳文郁就把這個花了一、二十年研究的新品種稱為「黛安娜」。

     然而，這並非農友種苗第一個黃皮西瓜，早在十多年前，陳文郁發現南美洲獨有的野生黃皮西瓜，但是該瓜子多而味淡，很少人食用，並不具經濟價值。陳文郁請人帶回該瓜種子，展開漫長的育種工作，而研發出第一個黃皮西瓜品種「寶冠」，送往美國參展，即奪得頭獎。

     「寶冠」的研發讓黃皮基因得以穩定地遺傳到子代，而「黛安娜」則大大提高黃皮西瓜的甜度與肉質，創造出驚人的經濟價值。但是這樣的成果，卻花了陳文郁與農友種苗二、三十年的時間與精力，「我們有一個西瓜研究小組」陳文郁說，「總公司與全球分公司員工加總不過300餘人，西瓜小組就有40人」，一年光是西瓜的研究經費就高達台幣1億元。

     「育種是耗時耗錢的工作」陳文郁繼續說，農友種苗自從1968年創辦至今，每年固定從總營業額中提撥10％從事研發，而每一種新品種的培育至少都需要6年的時間，除了西瓜耗時，一個洋香瓜新品種也要花上12年。

     不祇研發時間漫長，讓研發成本居高不下，過程中還要不斷派人到國外實習，參考別人的經驗。以黃皮西瓜為例，一開始決定黃皮的基因遺傳不穩定，即使母代試驗成功，子代卻不一定呈現黃色，屢試不果後，陳文郁還派人前往日本觀察紅皮南瓜的研究。而幾年前剛出爐的台灣無子西瓜，也是陳文郁派人到德國取經所得的。

蒐集全世界6萬種蔬果種子

     而農友種苗之所以可以源源不絕地研發新品種，秘密就在於「種原庫」。二、三十年來，陳文郁已經蒐集了全世界6萬種蔬果種子，祇要聽說哪裡有特別的蔬果，陳文郁就會想盡辦法找人帶回來；「沒有種原就沒有辦法改良品種」，在偌大的種原庫中，陳文郁像看顧小孫子般，珍視著玻璃甕中包裹密實的種子，這些種子在乾燥處理後，可以保存數十年。與不同物種間的基因轉殖不同，傳統育種都是經由同物種不同類間的配種交配，來創造新的品種，因此光是西瓜，陳文郁就蒐集了上千種野生品種，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完整的西瓜種原庫。

     為了帶回世界各地的種原，公司成員被訓練得祇要有機會出國，不管公事或旅遊，一定先上街逛市集，看到沒見過的作物農產品，就設法把種子帶回來；就連派駐非洲各國的農耕隊，也是陳文郁經常拜託的對象。

     而帶回來的種子，祇要氣候土壤允許，陳文郁就會在公司的試驗農田試種，甚至試吃果實；農場員工笑著說，跟著陳文郁不知道吃過多少種稀奇的東西，最近有人從日本帶回來紫色的甘藷，大家又像白老鼠一樣努力試吃。

     除了主力產品西瓜，農友種苗在各種蔬果的育種上也不遺餘力，有名的「聖女小番茄」就是出自陳文郁之手。令人想不到的是，陳文郁研發這個大受歡迎的小番茄，最初的目的祇是要讓小孫子喜歡上吃番茄。

農友分公司遍布亞洲各國

     「因為以前的番茄又大顆而且不甜」，講到這個故事，陳文郁的神情就像一般寵愛孫子的阿公。由於不管他怎麼逼，孫子就是打死也不吃番茄，於是陳文郁突發奇想，「如果番茄可以一口一個，小孩子應該就會喜歡」；於是陳文郁開始著手進行配種研究，前後花了6年時間，終於創造出這個大人小孩都愛吃的聖女小番茄，也為農友種苗帶來豐收。

     不祇育種種類繁多，農友種苗的分公司也遍布亞洲各國。早在13年前，陳文郁還以新加坡分公司的名義到大陸發展，「當時大陸有12億人口，而且是全世界西瓜種植面積最大的國家」，對於一心想要成為世界西瓜大王的陳文郁，是個不容小覷的市場。而13年來，農友種苗確實也成為大陸西瓜種子最大的供應商，銷往內地與世界的大陸西瓜，其實都是台灣的品種。

     近年農友種苗在大陸也朝育種方向發展，包括北京、南京、杭州三地農業大學的學生都積極爭取到農友接受訓練，目前農友在大陸的研究農場共有3地──上海、廈門與西安，主要研究台灣無法種植生產的北方作物，目標市場是日本與韓國。

     陳文郁替台灣創造了西瓜奇蹟，但是隨著入會（WTO）， 未來卻可能發生農友種苗賣到世界各地的種子所生長的西瓜，銷回台灣衝擊本地瓜農的情況，特別是大陸西瓜如果東進，威脅特別大。以前雖然也發生過農友的西瓜種子被大陸瓜農盜取，賣到菲律賓、泰國種植後，以更便宜的價格回銷到台灣，但是這畢竟是例外，未來在WTO全球經貿的架構下，農友種苗不可能獨利台灣農民。

     不過，陳文郁對此倒不很擔心。「種子很重要，種植工法也很重要」，他說「同樣的番茄品種，日本人用米糠、豆餅、魚粉當肥料，種出來的番茄一顆可以賣日幣100元」；陳文郁認為，農業的競爭力在於兩點，一是種別人沒有的東西，一是別人如果也能種，就要種得比別人好吃。而農友種苗就是在創造別人沒有的品種，祇要農民提升種植水平，台灣農業還是可以放手一搏。

     陳文郁要做世界西瓜大王的夢想，值此農業遭受衝擊之際，顯得彌足珍貴。

資料來源：2002/3月 新新聞週報‧第781期‧第85頁